[七]

阿圖斯有點煩躁。

這幾天夜晚，他化身黑暗的蝙蝠在整座城市的上空搜尋著一切可被稱之為“古怪”的東西，但依然沒有任何提示。由於趙瑞賢的重傷，最近的地段保持著絕對的警惕性。他陰沈著臉再次無功而返，回到屋內時，帕斯特正將空間戒指中的食物取出來大塊朵頤。

聽見房門聲響，他頭也沒回的扔去一包血漿。阿圖斯隨手接住，幾口飲盡，緊蹙的眉頭略略舒展，英俊的面容略過一絲紅潤，覆又變得蒼白。

“我說，你成天跑來跑去的真無聊啊～”帕斯特吃飽了，彈出尖銳如匕首的指甲剔著滿口利齒，神色懶洋洋的，“反正主神也沒發布任務，就當做度假好了，既省事又快活！”

阿圖斯不想理會這坐享其成的家夥，冷冷道：“主神從未有過這樣的情況，難道你不覺得奇怪麽？如果無法完成任務，我們就不能回到主神空間，難不成一輩子待在這裏？”

“在這種普普通通的社會呆著也不錯嘛。”帕斯特死豬不怕開水燙，嬉皮笑臉道，“我們像個狗似得累死累活，主神那黑心老板從來施行壓榨政策，現在，我們解放了！管他什麽情況怎麽關系，我們——自由了！”他大笑著張開雙臂，“在這激動人心的時刻，難道老大你還要板著一張臉麽？”

阿圖斯推開他湊近的臉，擡腳踹在對方小腹下三寸。帕斯特“嗷”一聲臉色扭曲著捂襠倒地，一邊打滾一邊血淚控訴：“老大你嫉恨我比你強就直說啊，搞這些下三濫的手段做什麽！”

“別裝樣子。”阿圖斯冷笑，“難道你想一輩子在監獄？你不想殺戮了？”

“——當然不！”帕斯特噌得站起，雙眼閃爍著嗜血的光芒，“我渴望血腥如嬰兒渴望母乳……喔，老大，我們一起再去會會那土著娘們兒吧，就是弄瞎我眼睛的那個。”

阿圖斯皺眉：“她已經死了。”

“可以刨墳嘛這有什麽困難？總之去吧去吧！”

“……也好。”阿圖斯思忖片刻，“她是唯一的目標了，想必多少能有點收獲吧。”

在一番調查後，他們驚訝的發現：趙瑞賢並沒有死亡。雖然受了重傷，但傷勢在不斷轉好。帕斯特混不吝的朝阿圖斯咧嘴：“看來老大的力氣變小了啊哈哈哈！”鉛灰色眼睛冷冷的掃視了一眼對方，阿圖斯雙目閉合覆又睜開，視野中的一切變成了綠色線條勾勒的地圖。一個紅點閃閃發亮，十分顯眼，而拉近距離後，那紅點顯示著“趙瑞賢”三個字。

“找到你了。”

阿圖斯單薄的唇微微翕動，血色占據了虹膜，他化作一只漆黑的蝙蝠，在陰影中無聲前進。帕斯特笑歸笑，能夠戰鬥是他夢寐以求的，當即四肢著地，皮膚上生長出大量金黃色毛發，眼睛也變成類似獸類的豎瞳，鼻子聳動幾下，追著阿圖斯的氣味沖了出去。

靜謐的夜色猶如一匹光滑的黑色天鵝絨，稀疏的星子和朦朧的月亮被霓虹燈襯托的更加黯淡。兩條閃電般的影子飛竄而過，在屋檐墻頭敏捷而輕巧的一點，便借力飛出十幾米，速度快的不似常人。他們躲開攝像頭和醫護人員，無聲推開了一間病房的門。

女人戴著氧氣罩、微微下陷在雪白柔軟的床鋪中，烏黑長發散亂在枕頭上，那張蒼白的臉就仿佛連最後一絲血色也消失了，憔悴得不成樣子，連呼吸也十分輕微。

阿圖斯變回人身，手指一擡，截斷了輸送氧氣與液體的透明軟管，她頓時掙紮著醒了過來。阿圖斯伸手將她抓住，拎小雞似得將她夾在腋下，順著窗戶就飛出了醫院。風將女孩寬大的病號服吹得獵獵作響。他們來到城市邊緣的一處廢棄場地，挨近海洋的地上堆著一些不可回收的垃圾，女人就那麽輕易的被丟在地上，粗糲的地面擦傷了她的手臂。

“告訴我，你知道什麽？那些常人不明白的事情……”

阿圖斯將匕首擱在她脖頸上：“你在十六歲之前自稱能看見鬼，行為也非常異樣，但那之後你似乎變得正常了。我想，趙瑞賢女士，你能明白我的意思，請務必配合詢問，否則——不僅是你，你身邊的所有人，路過我身邊的所有人，都會死。”

他聲線低沈，表情平靜，卻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篤定。如此冷靜比歇斯底裏更有威脅力，帶著理智的瘋子比單純瘋狂的家夥更可怕。但出乎意料的是：趙瑞賢笑了。

禮貌、冷漠、帶著一點輕蔑。

“——嘖，總算等到你們了，藏匿很好的老鼠。”

趙瑞賢……不，應該是假扮她的謝瑉，微微一笑，擡起了手。

[八]

“！！！”

敏銳的直覺瘋狂拉響了警報，阿圖斯幾乎下意識化作無數漆黑細小的蝙蝠散開。即便如此，他也被一股無形的強大力量撞碎，瞬間數十個蝙蝠就爆裂為一團血水。在他後退的瞬間，帕斯特毫無間隙的沖了上去，利齒尖爪黃黑斑斕的毛發，他變成一頭猙獰的巨虎吼嘯而來！

謝瑉簡簡單單一個直拳，他的拳頭上裹著狂暴的風流，半空擊中帕斯特。

虎臉塌陷，怒嘯長嚎，帶著腥風的尖刀般鋒銳的利爪從他眼前抓過，即使如此，臉上也多了幾道深深的血痕。謝瑉嘖了一聲，指尖抹去鮮血，擡眼看去阿圖斯已沒了蹤影。

“逃掉了嗎？”他呢喃道，看了一眼沖上垂死卻還掙紮不休的虎人，風的鎖鏈緊緊鎖入其皮肉，拖著他進入廢棄的工廠，地上拉出觸目驚心的血跡。

帕斯特豁出了自己的性命去阻止謝瑉而讓阿圖斯離開，他漸漸從巨虎狀態退回人類，即使半個腦子都碎成了豆腐渣，也憑借強大的生命力，獰笑著斷斷續續吐出一句話：“那些人…死定了……他…會殺死…你們…所有！”話音未落，已沒了氣。

謝瑉想起阿圖斯的化蝠狀態，心中微微一凜：吸血鬼？

但還沒等他去追尋對方，死亡的帕斯特手腕上一絲光暈轉瞬而逝。他腕子上戴著的一枚黑色手表，已經消失無蹤。謝瑉嗅到一絲古怪熟悉的氣息，他慢慢變了臉色：“神器……？”

努力回憶著關於神器的訊息，謝瑉雖然已經在漫長輪回的時光中遺忘了幾乎一切，但本能的他感到一絲輕蔑，對於神器的輕蔑。曾經他是一位大能麽，謝瑉有些奇怪的思索著，但毫無頭緒。他聳聳肩，放棄了翻找自己的記憶。

“要快點找到那小蝙蝠才行，不然會有點棘手啊。”

[九]

阿圖斯喘息著停下步子。

他眼神中還殘留著死裏逃生的慶幸，剛才那股極度鋒銳冷酷的靈力，最是克制他這種黑暗生物。差一點，差一點就要送掉性命。阿圖斯雙眸暗沈，重傷迫使他急需汲取血液，人類……哪裏有人類！？

在他惡念陡升，妄圖殺入居民住宅吸血的時候，忽然一個小小的影子出現在他面前。是那個人！阿圖斯一慌，下意識做出逃跑姿態，但他猛地想起什麽，停了下來。不，這人不是那個強大的家夥，她就是被自己重傷過的叫趙瑞賢的女人。

血液！放下了懸著的心，阿圖斯露出尖銳獠牙。

趙瑞賢只是冷冷地註視他：“你這樣的渣滓，不配成佛。下地獄懺悔吧……”

她睜開了自己的陰陽眼。

無數惡靈，充滿了極度的怨恨，瘋狂匯聚於此處。哀嚎、痛哭、尖叫、嘶鳴、冷笑——百鬼各態，猙獰可怖。在趙瑞賢的掌控下，第一次，不是解脫而是攻擊，朝阿圖斯攻擊。

“吼啊啊啊啊啊啊！！！”

金色的薄膜忽的碎裂，阿圖斯身上再無保護，他被自己殺死的惡靈撕咬著，被趙瑞賢召喚而來的冤鬼吞噬著。他化作蝙蝠、張開雙翼、燃燒血能……但，毫無用處。

惡鬼，鋪天蓋地，無止無盡，朝他撲去。

“呃啊——怎麽、會……？”終於，在彌留之際，阿圖斯發出不甘的哀鳴。

竟然在這種地方死掉，太可笑了！

……明明最開始，為了回到現實，他才不斷輪回，在生死中掙紮的啊。

什麽時候，忘記了初衷呢？

大概是，在他意識到，自己已經不可能回去的那一刻吧。

——最後一只蝙蝠被撕扯為碎末，一抹靈魂死在了異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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